翼城與曲沃交界處、省道坪曲線北,有個近3000口人的村子。據(jù)傳,該村早在漢代叫殷富村,后因一家姓樊的在官道上開了個騾馬店,人們便叫開了樊家店,再后來偷懶好省的人們干脆叫成樊店了。于是,樊店便成了沿用至今的村名,也成了生我養(yǎng)我的故鄉(xiāng)。
以前,在村西的官道上有座磚木結構的牌樓,上面懸掛著一塊刻有“翼城西界”的木匾,表明這里是翼城的西大門。從我記事起,雖然新修了公路,但那條古官道的原形猶能辨認,而那座牌樓早已不翼而飛。村中我少兒時親眼見過的諸多廟宇、磚塔和大宅院,都隨著時光的剝蝕與時代的變遷也逐漸傾圮坍塌或被人為拆除,這常令長大后的我深以為憾。
關帝廟大殿
好在村中還有一個關帝廟,近幾年又由“省?!鄙竦健皣!眴挝?,這多少給了我一些欣慰,也長了幾分自豪。
本村的關帝廟曾是我少兒時求學的書院,幾年相伴,了如指掌。它位處村中心,占地2000余平方米,中軸線上由南向北依次為戲臺、獻殿、大殿。戲臺兩側為東西廟門、東西耳樓,大殿兩側各有兩座配殿分別供奉著土地爺、財神爺、老君和娘娘,東西兩側配有廊房。這是廟內(nèi)原有的總體布局,直到新中國成立后還基本保存完好。后來,配殿只剩下東邊的兩座,廊房已蕩然無存。
大殿為元代建筑,面寬三間,進深四椽,單檐懸山頂,五檁無廊式。據(jù)說殿內(nèi)原塑有關公坐像,與一般關公像不同,關公并不是紅臉,而是白臉。據(jù)說他在家鄉(xiāng)殺人后,官府要抓他,情急之下,“打破鼻血涂滿臉”,才成了紅臉的。關公像前,又塑有關平、周倉,各持兵器英武地站立著??上Ш髞淼顑?nèi)的一切被一掃而空,再往后改作了糧倉。
大殿前,是建于高臺之上的三間卷棚式獻殿,東西山墻嵌有石碑,鐫刻著村內(nèi)建廟情由以及捐款人所捐銀兩。這座獻殿曾是我的教室,高臺之上,陽光明媚,稚嫩學子書聲瑯瑯。
獻殿對面的戲臺為明代風格,大明弘治十八年創(chuàng)建,清道光十一年重建。四角挑梁飛檐,斗拱勾連,前臺卷棚歇山頂與后臺硬山頂相連接;臺內(nèi)則以木制屏風相阻隔,屏風上陽刻著一只引頸高蹈的白鶴。屏風上邊鑲嵌著一塊木匾,上刻“神聽和平”四個楷字。臺口鑲著一排青石欄,其間以柱石夾持,上面刻一出出古戲、山水石竹、才子佳人,濃縮著梨園風韻。臺口兩側的次間裝有防護木欄,圖案勾連別致。精致的戲臺當年成了我輩頑皮學童的嬉戲打鬧之地,當然也是我認知古代建筑的啟蒙之所。
關帝廟戲臺
東西廟門緊貼戲臺。東門額題“允文允武”,西門額題“亦神亦圣”,頗有文化范兒。每個廟門的兩旁都有一只石獅看守,足有三寸厚的門板上嵌著一排排碩大的蘑菇門釘,沉實堅固。門為臉面,看這廟門的氣派,便襯托出此廟的不俗。廟門兩旁是面闊三間的東西耳樓,均為清代建筑。樓上樓下都曾做過我的教室,能在古人建的樓中讀書,在那個貧瘠的時代自感滿足。
一座關帝廟,歷經(jīng)元、明、清三朝不斷修繕重建,維系的是村民群體性精神圖騰。他們崇拜關老爺,乞求著神靈護佑,寄托著自己愿景,希冀著能夠平安生活。不獨如此,在我的記憶里,關帝廟還是村中最重要的活動場所,村民集會、鬧紅火、唱戲、放電影,幾乎都在這里。它是全村最火爆的氣場,也是全村最顯尊的地方。
兒時的廟,那么恢宏,那么美麗,那么迷人,如童話般一直留存在我的心間。古樸敦厚的建筑化育著我的心魄,灼灼其華的雕刻滋養(yǎng)著我的靈魂,它幾乎成了我一生行走的根。時隔幾十年,當我再次回村探視關帝廟時,發(fā)出的竟然是一聲悲傷的長嘆。滿院荒草,沒一點人氣;大殿敞開,空空如也,如一位耄耋老人佇立在風中飄搖。戲臺臺口的青石欄齊刷刷被盜去了,如一個漂亮的女人剪掉劉海禿了頂;戲臺中間的白鶴木屏風也被盜去,顯出一個巨大的空洞。廟門口看門的兩對石獅子也被盜賊牽走了……
我們村的關帝廟,難道真的已是風燭殘年?
最近利好的消息是,政府下?lián)軐?顚ζ溥M行修繕。但我想,那些被拆除的建筑和被盜去的石刻、木雕等文物,還能夠得以復原嗎?
歸去來兮!樊店關帝廟,我童話般的記憶。
李克聰 文/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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