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9年1月14日凌晨,平津戰(zhàn)役打響了,中國人民解放軍對拒不投降的天津守敵發(fā)起了總攻。頓時,炮聲隆隆,硝煙彌漫,殺聲震天,熾烈的槍炮聲像是嗚嗚吼叫的狂風(fēng),席卷天津城。我軍前赴后繼,經(jīng)過29小時的浴血奮戰(zhàn),攻破了敵軍經(jīng)營已久、防守森嚴(yán)的城壘,像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涌進(jìn)城內(nèi),全殲守敵13萬人,生俘警備司令陳長捷,天津宣告解放了。
我所在的部隊進(jìn)城后,駐扎在市區(qū)海河岸邊,操舟練楫,準(zhǔn)備南下渡江作戰(zhàn),解放江南尚在水深火熱中的父老兄弟,為了居住方便,我們班分成兩個戰(zhàn)斗小組,分住在老百姓家。我跟班長張國城6位戰(zhàn)友住在一個工人家里。這家共有3口人,老兩口和一個18歲的女孩,老漢叫李盼福,老誠厚道,是電廠的工人;女兒叫李曉明,俊俏伶俐,是紡織廠的擋車工;婆婆姓張,按當(dāng)?shù)仫L(fēng)俗,我們叫她張大媽,她雖是個家庭婦女,但能說會道,待人親熱,我們一進(jìn)院,她就笑容滿面地迎了出來,把我們讓進(jìn)屋里,就忙活開了,又端水,又拾掇屋子,像是對待久別相逢的親人一樣,跑前跑后地照顧我們……
為了加深軍民之間的情感,我們住下之后,見院里臟亂不堪(戰(zhàn)亂時的情景),就立即動手整飭起來,填平避彈坑,清除垃圾和雜物,理順破磚爛瓦,只用了一天多的時間,就把個小院拾掇得整整齊齊,平平坦坦,干干凈凈,煥然一新。張大媽看在眼里喜在心頭,她操著天津口音,滿面笑容地對我們說:“我活了半輩子,啥軍隊都見過,還沒見過當(dāng)兵的給老百姓拾掇院子的哩,國軍(指國民黨軍隊)說你們是土匪,真是瞎說,哪有這樣的土匪呀……你們住在我家里,咱們就是一家人啦,今后有嘛事,只管對大媽說,不要客氣?!薄笆茄?!軍民一家人嘛,我們是人民的子弟兵,大媽沒有男孩,您就把我們看成是您的孩子吧,今后,大媽也不要客氣,有嘛事盡管吩咐我們?nèi)ジ??!卑嚅L說。我們班有個小胖子戰(zhàn)士,還把他那粗壯有力的胳膊舒在張大媽面前打趣地說:“大媽您看,我這胳膊可有勁啦,啥活都能干?!倍旱么髬尶┛┑刂毙Γ媸怯H如一家。過了幾天,她的女兒也不躲著我們了,簡直成了一個調(diào)皮的孩子,哪個戰(zhàn)士洗衣服,她都變著法地?fù)屵^去,非幫你洗完不可,誰也拗不過她。
軍愛民、民擁軍,軍民一家情誼深。一天夜里,風(fēng)雪交加,我們在海河里操練渡江戰(zhàn)術(shù),不幸班長得了重感冒,發(fā)高燒到40度,一連臥床3天不吃不喝,昏迷不醒。衛(wèi)生員心急,給他加大藥量打了兩針,才稍有退燒。全班戰(zhàn)士緊緊地圍在班長的床前,流著眼淚勸班長說:“醒醒吧,吃點飯,部隊很快就要開拔啦,我們不能離開你呀……”可是,班長睜開眼睛看了看那碗清淡無味的病號飯,就又閉上了眼睛。班長不吃飯,這樣下去怎么辦呀?我們在躊躇、焦急、流淚……
正在這時,突然嘎吱一聲門響,張大媽走了進(jìn)來。她右手端著一碗香噴噴的辣湯面,左手拿著一只黃亮亮的大螃蟹,進(jìn)得門來,急促地對我們說:“都閃開,讓班長吃飯!”說著,她把手中的那碗辣湯面放在了床頭上,又熟練地拆開了那只大螃蟹,然后親昵地輕輕地喚著班長說:“醒醒,起來吃點吧,這是大媽特意為你做的,可鮮亮哩?!卑嚅L微微地睜開眼睛,眼角邊滾下了兩顆淚珠,先是點點頭表示謝意,接著又搖搖頭表示不吃。張大媽勸道:“江南的那些受苦受難的民眾還盼望著你們趕早去解放他們哩。這幾天把你給折磨瘦了,不吃不喝,病好不了,怎么和大家一塊去打反動派呀?吃點吧,這是辣湯面,喝上出場大汗就好了。”“是呀,班長你快吃了吧,病好了我們好一塊過江去打反動派?!痹诖蠹壹鼻械貏裾f下,班長才在大媽的扶持下,吃了半碗湯面和幾口螃蟹。
這事,不知是誰腿快嘴快傳到了指導(dǎo)員的耳朵里。第二天,一大早指導(dǎo)員就跑過來,先是看了看班長的病情,安慰了班長幾句,接著就叫上我跟他一塊去房東那屋。
張大媽正坐在椅子上做針線活兒,見指導(dǎo)員進(jìn)來趕忙起身讓座。指導(dǎo)員向張大媽問候了幾句,就把準(zhǔn)備下的錢掏出來對張大媽說:“這是昨天張班長吃的你那碗辣湯面和螃蟹錢,請張大媽收下吧,班長出了汗,病情好多了,謝謝大媽關(guān)照了!”大媽一聽說給錢,刷地一下臉就紅了,她猛地把錢推開說:“怎么,還給錢?你們不是口口聲聲地說是人民的子弟兵,是一家人嘛?子弟兵病啦,大媽給孩子做點吃的,不應(yīng)該嗎?這錢我不能收,收了就相遠(yuǎn)了,哪有一家人吃碗湯面還收錢的?!敝笇?dǎo)員解釋說:“我們部隊有‘三大紀(jì)律八項注意’,不能白吃白拿老百姓的東西!”“我不管你們有幾大紀(jì)律,反正這錢我不能收?!敝笇?dǎo)員見張大媽執(zhí)意不收,也就不讓了,說了聲謝謝,舉手敬了個軍禮,就退了出來。打這以后,我們更加敬愛張大媽,張大媽也更加關(guān)照我們……
過了一段,我們部隊奉命開往前線,張大媽依依不舍,送了一程又一程,最后,我們都流下了惜別的眼淚。迄今我想起來還覺得心里熱辣辣的,真是軍民魚水情誼深啊?。◤埻ⅲ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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