斷腸聲里憶往昔——深切緬懷親愛的母親

2021-01-19 18:17:59 來源:臨汾新聞網(wǎng)   瀏覽次數(shù):

斷腸聲里憶往昔

——深切緬懷親愛的母親

憶母迢迢隔青天,點點滴滴慈容顏。

慈竹晚萱空有影,相思相望不相見。

滿紙思念夢凄切,不堪棖觸苦別離。

天涯一去無消息,終日癡癡長相憶。

  老母一人去,坐覺平陽空。整整一年了,我經(jīng)常出現(xiàn)幻覺——母親還活著,我的母親還活著,一定還能見著她,她那么依賴我,不可能再見不著她,說不定哪一天還能見著。我在心里千遍萬遍地呼喚——媽,媽,我想您,我強烈地想您,我要您回來,好好地陪您,陪您去好多好多的地方,聽見了嗎?媽,您聽見我撕心裂肺的哭喊了嗎?媽,我有話要對您說,您懂我,您最懂我。我有太多太多的哀傷無處安放,只有放聲大哭作為安放。媽,媽,媽……無論我怎樣哭喊,我那生死相依的老媽真的不見了,真的見不著了。我的生命也仿佛癱瘓了,恍恍惚惚,覺得自個也碎掉了,靈魂一片空寂,短期內(nèi)無法撿回自己。即使重新上路,很多重要的無形的東西也已離去,一些光影已永遠失蹤。我必須必須接受這個事實——母親永別了。我的人生線條和母親的人生線條交叉點已經(jīng)過去,我們此生不再有機會相遇。你想叫聲媽,你想再吃媽做的一頓飯,你想再和媽打一個電話,都不可能了,永遠永遠不可能了。原來,人生的聚散,是有定額有期程的。我好后悔呀,蹉跎了那么多的歲月,沒有好好地陪陪媽。為此我付出的代價一直是和自己較勁對峙,一直不放過自己。

  母親于去年臘月初八辭世。母親的去世將我的生命逼迫到一個無助的境地,無論我每天干什么想什么,都會被引到母親那里,母親的影子整天出現(xiàn)在我的腦海里。無論我把回憶轉(zhuǎn)向哪里,都會迎頭碰上母親。那歲月深處的記憶全是母親,那熟悉的身影一次一次走進我的夢里,走進我失神的恍惚里,使我一直隱隱感覺到,母親的靈魂活在我的身上,成了我的構(gòu)件、肺腑和器官。和母親有關(guān)的一切緩緩流入了我的身體。那靈魂時刻在回應(yīng)我,在跟我溝通。那靈魂一直沒有離開我,一直隱沒在我的生命里,呼應(yīng)著我的魂牽夢繞。

  在無盡的空間穹蒼中,在深邃的時間巨流里,我和父親的交會只有短短的27年,和母親的交會也是短短57年就結(jié)束了,就這樣徹底徹底結(jié)束了。我好不甘心啊!到處尋覓,以為還能尋到,還能看到她熟悉的身影聽到她叫我的聲音。我失神地注視著虛空,我想老媽在那虛空里。媽,媽……我對著虛空喊,希望我的聲音能觸及到老媽的神識,希望能得到一絲回應(yīng)。一切一切都是惘然,以往的一切喜怒哀樂都無法復(fù)原,唯有思念永恒。

  有母親在,心里是安定的。失去母親就失去了根。從此,沒有人再關(guān)心我的學(xué)習(xí)和寫作,沒有人再催促我趕緊寫,再出一本書……媽沒了,再寫也沒意義了。即使寫,也是為了尋找心里慰藉。

  誰能懂我心里的悲戚與孤寂啊?那是一種比哀愁更凄慘的東西——一種遙遠的記憶,一種在心里蕩來蕩去無垠的浪潮。未曾哭過長夜的人,不足以語人生。母親的離去把我的心掏空了。一年來,憂傷把我俘虜了,動不動就淚流滿面,仿佛從四面八方,從世界深處,悲痛洶涌而來,把我淹沒,把我卷走了。我到無人的角落去哭,用我整個的身體全部的生命來哭,我除了哭,沒有別的能讓我肆意地發(fā)泄,甚至哭,也不能讓我發(fā)泄。這是怎樣的傷痛啊?都說眼淚是悲哀的解藥,我怎么解不了啊?

  春殘,花落,人杳。母親走了,走向安息,走向永恒。她對我的囑托已浸透在我57年的生命里。她和父親徹底團聚了,滿肚子的苦水終于可以和父親訴說了??晌要q如一個失去重心的人,突然從母親的世界里滑脫了。我和妹妹弟弟像沒有線的風(fēng)箏,像飄在海上的一葉孤舟忽然失去掌舵的人,在人海里任意漂泊,沒有方向了。星期天也不用再急急忙忙找媽看媽了。

  母親身體本來一向很好,雖然已84歲,但走路來比我還快,有著旺盛的生命力。離衰老還很遙遠。2019年“5.1”期間我還帶她去了浮山東陳村游覽,怎么5月底就感覺吞咽食物不順暢?6月4日拉母親到市人民醫(yī)院拍片子,醫(yī)生悄悄對我說不太好,懷疑是食道癌。那一刻我仿佛掉到深淵里,被命運打蒙了。不斷地問老天爺,為什么為什么?直到今天我一直在尋找是什么原因讓她得了這個病。我猜想了好多好多,其中包括我對她的頂撞。

  從2019年6月4日那一天起,我的生活就被徹底打亂了。不斷地陪母親到省人民醫(yī)院、市人民醫(yī)院住院、出院??倦?,手術(shù)插胃管,西醫(yī),中醫(yī),西藥,中藥……想盡了辦法,拼盡了全力,但死亡的陰影一直跟隨著母親。我們在和死神的拉鋸戰(zhàn)中徹底敗了。2019年農(nóng)歷臘月初八下午四時半母親撒手人寰,撇下了她的兒女們,靈魂孤獨遠行。我怔怔地望著沒有了生命氣息的母親,血液也仿佛凝固不流動了。那種驚悸、顫動、茫然無措已讓我的心魂游離到體外了,根本不知道哭,也哭不出來了。

  如今愁望雙親照,魂夢欲教何處覓?

  在病魔面前,在生死面前,再偉大的人都只能俯首稱臣。母親走了,這下我應(yīng)該解脫了,不用天天祈禱,不用承受死亡步步緊逼一點一點侵蝕母親的那種煎熬了。我和妹妹弟弟不用再輪流24小時守護了。從此以后我不用再牽掛什么再媽長媽短了,我能睡完整的覺了。可一天一天又陷入另一種煎熬,寢食難安,徹夜難眠。家里每個角落都有母親的身影——她在我面前忙這忙那,在我耳邊說著話,仿佛就是上一秒的事情,可下一秒她就不在了,而且再也不會回來了。一年來,我依然無法適應(yīng)沒有母親的日子。我不敢去弟弟家,不忍看母親的臥室,不愿意回憶母親病重以后的時日??杉娭另硜淼幕貞浹蜎]著我。在省人民醫(yī)院烤電后母親能吃能睡,我對主治醫(yī)生充滿了感激,覺得母親的生命還有很長的未來。從太原回來不久,就開始咳嗽,又住院,以為輸輸液咳嗽就好了。我太天真了,是咳嗽要了母親的命。是咳嗽導(dǎo)致母親食道與氣管有漏,無法吃飯無法喝水,最后靠輸營養(yǎng)液維持生命。沒辦法,又上省人民醫(yī)院做胃部引管手術(shù),好不容易食物能打進胃里了,以為母親有救了,可殘酷的現(xiàn)實是母親身體一天不如一天,嗓音也嘶啞了,耳朵緊貼著她的臉,也聽不清母親在說什么……我的心在滴血,母親正在被死亡吞噬。

  生病以后,母親曾兩次跟我說她不怕死,她的壽衣幾年前就已縫制好了,讓我看我一直沒敢看,直到臨終那一天才打開包袱……聰慧的母親呀,您為自己一針一線量身縫制的壽衣,從里到外,一件一件合身、華美,色彩、款式無可挑剔。媽,您生不逢時,浪費了自己的聰明能干。

  失去母親后,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回憶。那些歲月的支點都和母親緊緊地聯(lián)系在一起。本來早已忘卻的陳年舊事,全都又回來了。一年來,我的日子過得有點兒脫離了正常的時間感。我需要與過去與母親在一起的日子做個徹底了斷。我需要過另一種沒有母親的生活。有母親和沒有母親絕對是兩種生活。我需要拯救自己,需要把那顆難以撫慰的心從“我的牢房”中拽出來。我需要療傷需要接受——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,是需要經(jīng)歷的現(xiàn)實。

  原來,生命沒有柵欄。原來,我們根本無法掌控自己,生命無常,我們的整個生命事實上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外。每天思緒圍繞著母親飄來飄去,為了解脫一遍一遍去聽葉曼講解的《西藏生死書》,去抄《心經(jīng)》《金剛金》;一遍一遍地去聽杰奎琳.杜普雷的大提琴曲《纏綿往事》《殤》,去聽川井憲次的《孤獨的巡禮》,去聽小提琴《天堂》,那凄婉的傾訴和傷感的旋律會鎖住你的記憶,浸透你的血液,哀慟時讓你不能自拔。那音符仿佛把你帶到世界的盡頭,能聽到海的哭泣。杰奎琳.杜普雷僅僅活了42歲就告別了這個世界,但她用生命演奏的古典樂曲成為永遠的絕響。

  那不朽的旋律撫慰著我的情緒,緩解著我無法抵御的思念。我每天徒然地與自己較量著,對宇宙對生命做一些長久的冥想,常常陷入自我思緒及長篇內(nèi)心獨白獨處時的靜默。我知道,駐扎在我身體里面的那顆心需要修復(fù),需要禪悟,需要安頓。身體是心的延伸,身體是心與外界的橋梁。心的傷痛會觸及身體的傷痛。我必須調(diào)節(jié)好自己,否則我的身體會垮掉。床頭柜上擺放著楊絳的《我們仨》,齊邦媛的《巨流河》,龍應(yīng)臺的《目送》《天長地久——給美君的信》,張潔的《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》。張潔說,當一個人在五十多歲的時候成為孤兒,要比在四歲的時候成為孤兒苦多了。真的苦不堪言。

  父母留給我太多的記憶遺產(chǎn)。那些記憶在時光流轉(zhuǎn)中參差交錯,斑駁重疊。生活并非一個人的經(jīng)歷,而是他的記憶。回憶過去的生活,無異于再活一次。我不斷地敲響回憶之門,就是想重溫過去,回到那段時光里,回到記憶重現(xiàn)的日子重活一次??墒?,怎么可能,一切一切都已成為泡影。

  都說時間會讓記憶褪色,但有些記憶永遠不會褪色,只能被封存。30多年了,關(guān)于父親遭受的那場劫難在我記憶里像石碑一樣雕刻著,每每想起,無法抑制的眼淚會把自己浸透,沒有人能救贖我。

  自從父親于1990年農(nóng)歷十月十七日去世后,我的生命列車車廂里就載著母親、小妹、小弟不斷顛簸著往前跑。我有著頑強的生命力,不知疲憊不知累,不斷地和命運抗爭,全力保護著他們。我在《向誰訴說》書里對父親有承諾,要照顧好母親照顧好妹妹弟弟。我失言了。我沒有照顧好母親。在我57歲這一站母親從我的生命列車車廂里下車了,消失在云端,讓我茫然若失,幾乎沒有力氣往前跑了。母親承受的苦和委屈成為我今生最深的痛。每每想起淚如泉涌,心中涕淚幾難收。

  母親的離去,在我心里留下一大塊缺口,難以縫合,難以彌補。在我父親這個家族序列里,母親很重要很重要。父親英年早逝,母親為這個家族承載了很多很多。她漂亮、聰慧、干練、堅強,在我眼里,許多同齡人是難以與我母親相比的。她的主治醫(yī)生對我說,你媽真有氣質(zhì),年輕時是個大美人。

  我根本沒想到母親會在我57歲這一年徹底消失。我好羨慕那些父母健在的人,他們?yōu)槟銚踔劳?。父母在,“死亡”這個字眼還不會切近你刺痛你,一旦父母的死亡逼近你,那種刺痛讓你無處躲藏,一個一個的過去全洶涌著回來了,原本那些早已消散在迷霧中的情景,沿著記憶的河流化成了時間的碎片,并且以光的速度來回閃現(xiàn),而且,隨著情感的河流重新編排記憶密碼,沒有順序沒有日期,只是一些不斷閃現(xiàn)的往事。這條回憶的路沒有盡頭。

  以往我忙忙碌碌的那些事,與生命何干?與靈魂何干?母親生病以后的那段生命時光,給了我太多太多生命的徹悟。我們每個人都是在慢慢地朝死亡走近。我不敢從生命的盡頭朝我俯視。我要從命運的掌心里多討回余下的時光。我不能想,也不敢想,那么多我熟悉的人一個一個消失了,冰冷的時間之河把我思念的生命沉到水底,茫茫而去,站在這時間河邊,令我滲透骨髓地體悟到生命對于死亡無可抗拒地屈從。

  一直想和記憶做個妥協(xié),但妥協(xié)不了。我的腦液、腦纖維都用于追思和回憶了,沒完沒了的回憶。有時候出了神,恍惚感到母親會推門進來找我,要跟我說什么?;貞泚砹擞肿吡?,或者說我又回到回憶中,時空就在我眼前錯亂了,年輕的母親,年老的母親,畫面疊著畫面,回憶連著回憶……一個人的飄逝就像落葉,沒有了養(yǎng)分,很快就凋零回歸泥土。母親回歸泥土,長眠于地下,與千年黃土相伴,永遠退出了時間,那兒沒有人生,只有睡眠。

  死對生原來會構(gòu)成那么大的威脅。曾經(jīng)存在的,如今不存在了。我只能依靠記憶追溯那些存在。我知道,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地、靜謐地沉睡在我體內(nèi)。我的視覺里留著母親一個一個具體的形貌,我的聽覺里存留著母親全部的聲音,我的嗅覺中有著母親揮之不去的氣味。母親健在時那種習(xí)以為常的日子在我的生活中被徹底卷走了,剩下的就是過沒有媽的日子。

  《大宗師》里說:“死生,命也,其有夜晝之常。天也,人之所不得與,皆物之情也?!钡?,但愿是這樣的,生死有命,富貴在天。

  媽,臘月初八是您一周年忌辰,女兒寫了這些文字來祭奠,愿您和我爸在那個世界里一切安好。

愛你們的女兒 胡麗麗

2020年臘月初八


  校對 張晶

     

責(zé)任編輯: 吉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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