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走在大山深處

2013-05-09 09:53:20 來源:臨汾新聞網(wǎng)

月亮自云帷后探出頭來,照見我的行囊和我孤寂的影子。我閉緊了眼睛,聽出風(fēng)由遠(yuǎn)及近在世界的最遠(yuǎn)處向我的孤寂襲來。在我寂靜的耳畔劃著呼嘯嘶鳴。

為了尋找,更是為了復(fù)活,我在一輪圓月如梨花般旋轉(zhuǎn)的光芒中眺望到這座靜默的大山。那永恒靜止的夜,像一層厚重的塵埃壓在群山的峰巔之上。只留給我心緒的微瀾,在呼嘯著寒意的山風(fēng)中起伏。凌晨4點(diǎn),我們告別了吉縣這座北方最古樸的小城,向山西的西南,向呂梁山山系南麓的人祖山出發(fā)。

汽車如螻蟻一般爬行在如草原上馬群般奔馳起伏的群山之間。那紅潤的東方漸漸泛白的黎明,一條公路如白色的光帶蜿蜒在陡峭山脊的溝底。車燈在黑暗中微弱的反光,照耀在一位老人滄桑的面容上。他把頭扭向窗外。在顛簸微弱的光線中凝視黑暗中靜止的群山。這位老人正在用心靈的默契,來翻閱這個(gè)世界上一部偉大的童話。馮彥山老師是我父親的老友,也是人祖山文化的研究學(xué)者。他正在以一種時(shí)間中的堅(jiān)韌和我一起行走在大山深處。

這是一個(gè)謎團(tuán),像黎明濃烈的霧氣一樣的謎,像哥德巴赫猜想一樣的謎團(tuán)……

 

美麗的傳說

所有的美麗,都是因?yàn)樗衩囟用利?。此山在《水?jīng)注》《山海經(jīng)》等典籍中,稱作風(fēng)山、空同山、壺口山、平山、吉山、呂梁山。漢代稱人祖山。這只是一個(gè)美麗的傳說,它是對是錯(cuò),我不知道,可它用一束璀璨的光照亮了一個(gè)民族蒼涼雪痕的心野。人祖山金頂有一座廟,供奉伏羲與女媧二神像?!都葜尽酚涊d:“上建伏羲、女媧二像,相傳為皰羲氏故宮。”又說:“伏羲始制婚姻之禮?!蔽业乃季w在穿越,在黑暗中起伏的山巔上像一?;彝岭S著汽車奔馳的嘶鳴聲飛翔。這跨越億萬年的穿越,在漫長黑暗的時(shí)間隧道像一截曝光的影片一樣凸影一個(gè)詞匯——“洪水”。這是東西方文明對人類起源共同的詮釋。

洪水滔天的時(shí)候,諾亞方舟載著人類的“火種”在漂浮。而東方傳說,卻更加的美麗傳奇。洪水一直在漲,人們恐慌地往山頂上爬,最后爬到風(fēng)山之巔,只剩下兄妹二人。男的叫伏羲,女的叫女媧。兄妹二人上到山巔,男的騎在一頭雄獅身上,女的騎在了一頭雌獅身上。風(fēng)山之水在寂靜的黎明中退卻。干涸裸露的大地上。那鬃毛映著霞光的獅子突然開口了,獅子對二人說:“如今天下剩下你們兄妹兩人,要使天下有人,只有你兄妹成親。”兄妹都認(rèn)為成親不合適,這時(shí)獅子出了個(gè)主意,它讓二人隔溝滾磨扇,如果兩盤磨扇能合在一起,說明天不絕人。伏羲、女媧照做之后,兩盤磨扇果然合在一起。兄妹二人認(rèn)為只不過是巧合,仍不愿成親,獅子又再出主意讓二人隔溝穿針線,如果線能穿過針眼,那么兄妹成親便是天意,兄妹照做之后,隔溝穿針線也是絲毫不差。但伏羲、女媧仍然心中不踏實(shí)。這時(shí)獅子又出主意。讓他們隔山燒火,如果兩山的煙火能在空中交合,說明天意已決,不得違背。后來。煙霧果然在空中交合,直上云霄。

東方紅潤的霞光從漸漸泛白的天空上躍出黑暗大地褶皺的群山之上。那透澈殷紅的光芒和這遼闊的大地融合在一起。我把頭扭向窗外,隔著那五月山間淡淡憂傷的白霧,我眺望到了一座聳立著文明之光的山——人祖山。

 

倒塌殿宇上的黎明

一種嶄新文明的誕生,往往是另一種文明的殞滅。當(dāng)馮彥山老師說出這一句話的時(shí)候,我猛然一愣,一種冷像冬天漂泊的鳥群穿過我緊緊收縮的血管。呼嘯的風(fēng)在郁郁蔥蔥的山谷間嘶鳴。他滄桑的白發(fā)在狂風(fēng)中撫起。冷峻的目光停留在這座倒塌的殿宇之上。伏羲殿屋脊的瓦礫上,一蓬蓬荒草在隨風(fēng)搖曳,滄桑東方的文明在黎明的黑暗的光明中更加滄桑。我徘徊在雨漬斑駁的殿宇之下、徘徊在黎明冷冷的霞光里。而就在這荒蕪的瓦礫下,人們卻發(fā)現(xiàn)了6200年前人類的遺骨。

也許世界上沒有一種文明像東方的文明這樣神秘,他是誰,也許世界上沒有一種文明像東方文明這樣熊熊燃燒而生生不滅……此時(shí),東方欲曉的黎明已噴薄而出,一顆古老的太陽沿著群山褶皺的輪廓,照耀著人類的頭頂,照耀在這倒塌的殿宇之上……光,那四面八方的光芒在盤旋,為我們托出了一個(gè)民族的圖騰。

 

荒涼的墳?zāi)?/p>

我手中攥緊的筆,突然在一張潔白的紙箋上停止了,停止在寂靜夜色的深處。風(fēng)的漠然在幽怨地低唱,使人想起一些失去的夢與夢中的哀樂。濃陰遮蔽的荒涼之中,一座集體合葬的墳?zāi)箙s醒著,我將自己隱匿在一片樹陰的黑暗里,而光明卻在我們的周圍像啁啾的鳥兒歌唱。這是晉綏軍126名英勇戰(zhàn)士的合葬墓。

忽然聽到一個(gè)陌生的聲音,在我的面前出現(xiàn)了一個(gè)幽靈,他的全身像是一尊凝固著陽光璀璨的雕塑,在群山褶皺的峰巔顯得那樣的高大而又偉岸。黃河之濱,中華兒女,那不朽的謳歌,像壺口洶涌的黃河之水在大地上一路向東呼嘯。1938年日本侵華,由山西臨汾向西直撲黃河而來,126位晉綏軍的戰(zhàn)士,在人祖山上阻擊了5000日軍的進(jìn)攻。

126位戰(zhàn)士,將最后一滴血浸透大地……一些影像壓住我的記憶猶如沉重的香料。一些影像、一些故舊和陌生的面容,在這層層帷幕之后突然出來。靜,這群山間萬古不變的從容不迫,在澎湃的血液中呼嘯著顫動(dòng),我以靜默來告慰英靈,緬懷這濃陰遮蔽荒涼中永遠(yuǎn)沉睡的戰(zhàn)士。我在有些模糊的淚水中,看見你沉睡的面容,向著生命的早晨的土地,播散著一粒粒黑油油堅(jiān)實(shí)的種子。

 

眺望寂靜的落日

古老的太陽透過暮色的霧靄,斜射在我的頭上、臉上和周身,我站在一個(gè)懸崖的邊沿,抬頭遠(yuǎn)望,面前的大地像被一刀削去了似的沒有了。天地迤邐的群山,漸漸淹沒在繚繞的白云之中,那最后的一抹光芒像天地的一塊瘀血在緩緩移動(dòng)。此時(shí),西方的落日正收斂著飛翔的云彩殞滅下去,用最后的光芒照耀著人祖山。

我行走在大山的深處,扭過頭去凝視這座山峰,它像堅(jiān)實(shí)的臂膀一樣,高擎著落日在燃燒……

范曉軍

責(zé)任編輯:劉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