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夜小城風帶雨，夢中依稀慈母容。在一聲雷聲中激靈一下子醒來，突然想到母親節(jié)就要到了。這就想起了已經(jīng)過世的母親，想起了兒時我家菜園里的金針花。
    我家的菜園，主要由母親來打理。這里是母親勞作的地方，也是她疏散郁悶心情的地方。我經(jīng)常看到母親小聲哼著小調(diào)和戲文，澆水、除草、松土、捉蟲，那愣頭愣腦的北瓜茄子，那在樹枝搭的架子上打秋千的葫蘆、黃瓜，都會讓母親心花怒放，滿臉的喜悅。尤其是土埂、壟溝和井臺上的金針花，一蓬蓬，一簇簇，金燦燦的，著實讓人喜愛。到長大后讀了書才知道，此花大名叫萱草，乳名黃花菜。再后來，方知此花還有一個讓人肅然起敬的名字——母親花。
    《詩經(jīng)》載：“焉得諼草，言樹之背？”這諼草即為萱草。孟郊有首《游子詩》：“萱草生堂階，游子行天涯；慈母依堂前，不見萱草花”?？梢姡娌葑怨乓詠硎亲鳛槟赣H的象征的。只是我知道的太遲了。知道的時候，母親已經(jīng)走了。
    當我知道金針花便是母親花時，她在我的心目中頓時變的親切起來。以至于到飯店時從來不點帶有黃花的菜。那里面可有母親操勞的身影？是啊，母親身穿粗布衣，用一柄小鋤在菜園里忙碌的身影，在金針花上晃動；她額頭上的汗水，有時也會滴落在金針花上。母親的一聲聲嘆息，金針花一定聽到過好多次了。因為，每當母親遇到煩心事和痛苦時，總會拿上小鋤哭泣著風一般跑到村外的菜園里，用勞作解除苦惱。有時，母親會捧著一朵金針花放聲大哭，她在向金針花傾訴自己的委屈——金針花就是母親的知音哪！
    金針花一定也知道母親的歡喜。有時我跟母親到菜園里玩耍，逮螞蚱，捉蟈蟈，母親看我玩得開心，就會哼起小曲。在陽光的照射下，在金燦燦的金針花的映襯下，我感到母親是那么漂亮，那么慈祥！她喚我的乳名：“鐵蛋，摘幾把金針兒，娘回去給你們炒金針兒拌雞蛋。”我故意扯著長長的調(diào)子回答：“娘——，知——道——了！”。此時的母親，臉早已笑成了一朵盛開的金針花！
    這美麗的金針花，還是母親贈送鄉(xiāng)鄰的小禮品，一到花期，娘便從菜園里摘回一竹籃金針花，扎成幾把，然后給街坊鄰居送過去嘗鮮。母親還會特意給左鄰右舍懷孕的媳婦們送金針花。因為在我們這里，萱草還有一種用途，就是懷孕的婦女在胸前插上一枝萱草花，據(jù)說可以求子，故又稱作“生子草”或“宜男草”。因我們家男丁多，再加上此草的吉祥寓意，這些媳婦們一見母親來送“生子草”，格外高興，直夸母親人緣好，善解人意。
    子曰：“父母在，不遠游，游必有方?！辈簧儆巫舆h行前會在北堂種植萱草，希望母親在春暖花開時節(jié)看到萱草盛開，以便減輕對遠方游子的思念，忘卻憂傷。記得我四十多年前出門參加工作時，父親已經(jīng)去世，艱難度日的母親將身上僅有的五角錢放到剛剛滿十六歲的兒子手里，擦著眼淚送我出門。暮色已經(jīng)落下來了，家中沒有自行車的我，還要步行三十里土路，才能夠到達縣城。我身上帶的干糧，是平時根本吃不到的油餅，里面卷著涼拌黃花菜。母親站在暮色里含淚望著我遠去的背影，還會站多久呢？她一定在擔心兒子會不會一路平安，在以后的日子里會遇到多少風風雨雨？可她的兒子，這時還不知道金針花叫母親花，要是知道的話，兒子一定會從菜園里挖回幾棵，栽到老屋的門前，讓她不要惦記已經(jīng)成人的兒子，忘卻憂傷，兒子會帶給她幸福的！正是：金針花開金燦燦，母親送兒淚漣漣。莫怪兒子無出息，不知金針為娘萱！

（常書偵）